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烦了

[鼬佐] 异梦

*brz前提已婚叔佐,发疯速写产物,无逻辑


鸣人问他,你怎么总是不回家呢?


家。他为这陌生的字眼一瞬间恍神。哪还有家。


随后才想起,鸣人指的是那座困着女人和女孩的房子。


低下头,敷衍:刚回去过。


年轻的火影哭笑不得:你说的刚才是十年前。


他想起三十年前乏味的童戏,女孩子们乐此不疲,管它叫“过家家”,争先恐后要扮演“妻子”,为了和他做一刻钟的夫妻。她们强迫他承担“父亲”的角色,年幼的春野樱为他讲解游戏规则,说家是爸爸、妈妈,和“我”。


他皱了眉,问:怎么没有哥哥?


女孩们一脸疑惑,天真地回答:本来就没有哥哥。


错了。他执拗地纠正:家是爸爸、妈妈、哥哥和“我”。


孩子们开始窃窃私语,叽叽喳喳惹人心烦,七嘴八舌道:没有哥哥的,怎么会有哥哥呢?


那天他哭了。寡不敌众,吵不过固执己见的玩伴,眼睛红红的,好似被人欺负,偷偷地抹泪。他站在沙坑旁边的榆树下,等任务结束的鼬来接自己,一直等到天黑。


迟到了四个小时的少年急急忙忙迎面跑来,他擦干眼泪,装成没哭过的模样,在沙地里跳格子。


鼬把他抱出沙坑,愧疚地道歉:对不起,佐助。


我们回家吧。他接过哥哥手里的小风车,揪住哥哥的袖角晃了晃,被鼬牵住了手心。


只要最后能等到哥哥,他从来不生气。


等不到了,也就没办法再对哥哥生气。


那天晚上他照着地图寻路,回到了那栋阔别多年的房子。女人打开门,看见他昏了过去,躺在沙发上缓劲,口中一直心满意足地念叨他的名字,女孩举着小风扇给妈妈降温。


他半蹲下来,看着她与二十年前相差无几的容貌,感到迷茫和困惑,想,你究竟喜欢我什么。


少年人的锐气,死了。反叛者的勇气,灭了。铮铮傲骨,碎了。活人的朝气,所剩无几。他早已不是孕育理想的江河,甘心化作濯足的淤水,身上所有熠熠闪光的珍贵品性凝结成一朵绽放又枯萎的玫瑰,被光阴的指尖掐碎花瓣,被岁月一滴一滴榨干了水分。剩下的渣滓,是成年人的疲惫,屈从者的麻木,流浪汉的满面尘沙和泪垢。


他是一尊洁白精致的瓦罐,凉如古玉,婉似霜花。过去插满鲜花,人们便认定它是花瓶,二十年后摔碎了才发现,里面盛的是骨灰。


他没有活成任何人,仅仅不再是他自己。


倦容里浮出一丝怜悯,他知道,他的妻子与他一样,要靠反刍掉了漆的回忆走完索然无味的余生。


女人准备的饭菜很香,比兵粮丸要美味得多,但这滋味让他想起少年时被邀请到委托人家里吃饭,一家子其乐融融,他坐在桌子角,冒充沉默的乞丐,在欢声笑语里撕开过期的泡面,就着咸苦的泪狼吞虎咽。


对面是妻子殷切鼓励的目光,他想,他似乎该说点什么,可是说什么呢,经年打打杀杀,浮草枯叶而已。倒是有不起眼的小事,路过村落扶起了摔倒的老妪,那人似乎老眼昏花,把他这个而立之年的男人看错成个子高挑的孩童,竟夸他“乐于助人”,还从篮子里掏出一个番茄塞进他手里。


他很高兴,十几年没这么高兴,像小时候第一次考试得了满分,久违地生出想要分享的雀跃,转念要跟哥哥炫耀,一回头想起哥哥已经不在了。


这话可以说,却也无法说,哪个老成持重的父亲会跟妻女分享这种幼稚的喜悦?更有不可说的秘辛,某天他路过佛寺,游魂似的被木鱼声勾进去,跪在蒲团上抄完十日十夜的经书,随即三炷青烟焚成灰烬。他从前讨厌寺庙呛人的香火,后来每逢必入,将心向佛,默念:余愿温柔怜悯、爱护万物,恳将功德回向吾兄,清他此生杀孽,许他来世平安。


他这过寺门而不入的顽愚之人,却也为那人信了佛。


傍晚,十二岁的女孩在后院玩耍,他推门而出,撞了满怀,女孩的脸红了红,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幼稚。


他告诉女儿,爸爸以前也是小孩子。


于是女孩跳起来,笑着说,那你陪我玩过家家。


他说好,女孩便认真解说,妈妈告诉她:家是爸爸、妈妈,和“我”。


他摇头,纠正:家是爸爸、妈妈、哥哥和“我”。


女孩掰着小小的手指一根根地数,奇怪地仰起脸,问他:哥哥呢?


是啊,哥哥呢。


她的父亲眼眶忽然湿润了,泛着泪光,没哭。


没有哥哥。


夜,他和女人躺在同一张床上,两床被子,两团枕头,两个背道而驰的梦。他背对着她,面朝床外,她侧过身搂他的腰,他便装睡,直到那怀抱灰了心远去。


月光像一盆冷水,迎面泼下来,浇了他一身,就这样湿漉漉睡去,沦为梦游的患者,一个踏着一个影子,开始狂热地追逐。他回到家里,父母已经睡了,男人素淡的背影站在窗台前,正用白布擦拭四张扁平的遗照,掸去玻璃的灰。


宇智波富岳,宇智波美琴,宇智波鼬,和一副空白的相框。


他说:我回来了。


鼬没有说欢迎回家,也没有赶他走,只是坐进被炉里,给他倒了一杯茶。他在对面坐下,听鼬说:我做了一个梦。


死人也会做梦?


也许。鼬笑了笑:那人说我前生有一笔冤债未了,是一笔泪债。


余下的话,想说出口,却也不能够了。


佛说,你是他的情劫,他是你的泪债。那孩子不是个爱哭的,可他为你流过的泪,比他受过的伤还要多。今生今世,你的每一滴泪,都要为他而流。


鼬淡淡一哂:他说我今生要做你枕边一支红烛。


他苦笑,想:我跪抄数年经文,可不是为了让你转世当短寿的烛。


回去吧,佐助。


他连声音都在发痛,问那人:哥哥,你想过我吗?


鼬说:不想。不敢想,怕你来得太早。


我早该来了。你倒在我脚下,就那样,我便死去了,一死便死了许多年——


佐助。鼬严厉地打断:爸妈睡了,小声些。


看这人认真的样子,仿佛真的有两具尸体在隔壁熟睡。他几乎笑了,抬头看他的家,方方正正的,像个骨灰盒。


鼬的声音放软些,从父辈的威严里又透出母亲的怜爱:你还活着。


好吧!我活着。你死后,我又活了很多很多年,从今往后,还要继续活下去,像墙上挂钟的指针,每分每秒重复同样的轨迹,倘若这也可以称为活着。


而且有妻子和女儿,新的家庭。男人又补充。


他冷不丁地问:若你还活着呢?


鼬沉默一会儿,直言:我会给你选一个更好的,还会陪你的孩子长大。


听啊。佐助想,我要离开他了,我再不离开他,我要活活地给他烧死了。


我问他,你到底要我什么?他说,要你那颗心继续跳动。


我说,我早就没有那颗东西。他说,你没有,我这颗给你。


真的,我真害怕有一天他把他的心挖出来,硬塞进我的胸口里,跟他的眼珠一样。我背着他那一道放逐令,像一个流犯到处流窜,逃了整整二十年。我等了二十年,等他一道赦令,等他说,可以了,你现在可以来找我。但他说的是我永远爱你。那一句话好像一道符咒,一直烙在我背上,天天在焚烧,只有他才能解除。可是他一句话也没留下,就入了土了。他这是咒我呢,咒我永世不得超生。


鼬的笑意宽和而平静,像在安抚没长大的孩子:佐助,不要着急。


你总会回到我这里。


我哪儿也不去,就在这等你。


好吧,好吧……总是他先服软,绕过被炉来到兄长身边,像儿时那样抱住男人的肩膀,哀求,哥哥,我们不吵这个,让我看看你……


他十二年没有做梦,没有见到鼬,他知道哥哥生他的气了,不愿理他。


许多是非对错,活人尚且无言,死人如何说清。大抵是桩公平的冤债,我留你独卧坟茔,你舍我流离人世,你无树无檐遮身,我无家无乡可归,我们无颜面谈论恩怨,得到的都是天理报应。


鼬躺进暖烘烘的被炉里,他枕在鼬毫无起伏的胸膛上,轻声说,哥哥,我好困,让我睡一会儿,再久一点就好……


温暖干燥的掌心搂住他的脊背,慢慢揉着他的头发,似乎放纵他的任性,同意他在睡眠中死于过呼吸,宽赦他的刑期提前六十年结束……


温柔的声音叹了口气:该回去了,佐助。


——原来你亦与我异梦。


他醒了。溺水的窒息感缓缓退去,面色还是梦中的苍白,低垂的眼睑蓄着未尽的泪。


烛光摇曳,昏暗的视野里,妻子弯下腰,欣喜若狂的面孔像把钝刀子割他的心。破涕为笑的女儿揉揉眼,晃着他:“爸爸都是大人了,梦里还叫哥哥!”


于是他知道,这次也不过一场白日梦。
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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